访广州市财政局纪委书记杨新来

广州市财政局纪委书记 杨新来  王新燕／摄

　　2006年，广州市财政局纪委书记杨新来开始正式分管该市政府采购工作。之后，“集中采购集中腐败”、“格力事件”等影响全国的政府采购个案被诸多媒体报道和转载，使部分公众在一定程度上对政府采购产生了偏见，一次次地将广州市相关部门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
　　
　　而今，这些事件所产生的喧嚣已归于宁静。分管政府采购工作5年之久的杨新来在接受《政府采购信息报》记者专访时，坦陈了他从事这项工作的酸甜苦辣。
　　
　　加强宣传力度刻不容缓
　　
　　《政府采购信息报》：最近，广州市两家集中采购机构（广州市政府采购中心和广州市信息工程招标中心）的主任在参加广州市广播电台的行风热线节目时，都主动向媒体坦陈了政府采购的一些“秘密”。这样的做法在政府采购业界似乎还不多，请您对此谈一谈看法。
　　
　　杨新来：确实，政府采购工作在媒体的宣传力度一直不够，这一点从业者必须承认。媒体对政府采购活动的具体环节和操作程序并不了解，一般公众就更不可能知道，于是很容易造成公众对政府采购的误解。比如在节目中有媒体记者提到的广州市职业技术学院采购奥迪车的事情，事实上，该项目的采购目的是为了方便学校教学，作为培养汽车修理高级技工的教具用，并不是为了某个校领导乘坐。另外，现在中央正三令五申对公务车实行严格管理，学校不可能违反法律法规为领导配置如此豪华用车。
　　
　　实际上，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我们应该从媒体的误读中总结教训，政府采购宣传工作还做得十分不够，加强宣传力度刻不容缓。
　　
　　《政府采购信息报》：说起宣传报道工作以及与媒体的沟通，很自然就会想到政府采购业界著名的广州“格力事件”。请问您对这件事有什么体会？
　　
　　杨新来：引起全国关注的“格力事件”消耗了我们很大的精力。在处理这件事的过程中，其实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一种很“和谐”的方式解决，但我们没有那样做，而是积极面对，对媒体所反映的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从法律的角度讲，我们是合法的，但是严格来说却不太合理。于是公众会提出疑问，政府采购为什么要买贵的而不买便宜的呢？
　　
　　因为对政府采购相关法律法规不了解，公众提出这样的质疑是很正常的。正因为我们积极面对的态度和不回避问题的处事原则，“格力事件”最终得到了圆满解决，大家互相理解并达成了谅解。这起事件促使了政府采购法律法规的完善，相关各方在媒体上互相辩论，让公众关注政府采购。从这个角度讲，“格力事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件好事。

　　
　　借负面事件切实改进工作
　　
　　《政府采购信息报》：“格力事件”对广州市政府采购监督管理部门的日常工作有哪些促进？
　　
　　杨新来：从这起事件中，我们得到了两点体会。第一，说明了全社会法制意识的进步和政府采购制度的先进性，企业可以运用法律手段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也可以通过包括媒体在内的多种渠道表达要求；第二，历时一年多的事件处理时间给了我们很深的感触，也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从法规政策角度讲，法律层面的漏洞亟须修补--当然，这也促进了很多措施的不断完善。
　　
　　通过这起事件，我们找到了解决矛盾的有效方法：凡是有质疑投诉的，我们首先会请采购项目的相关各方坐下来谈，说明情况，讲明道理，谁有错就改，在桌面上解决一些很多人认为应该用法律手段解决的问题。如此一来，很多矛盾提前就化解了，去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遇到一起有效投诉案例。
　　
　　《政府采购信息报》：外界注意到，除了“格力事件”，还有“集中采购集中腐败”等诸多问题都是从广州最先被提起。您觉得这是否跟广州市发达的媒体环境有关？这里面有其他深层次的原因吗？
　　
　　杨新来：我刚刚分管广州市政府采购工作的时候，发生了政府采购中心的腐败窝案。2003年《政府采购法》施行后，广州市按照法律精神进行管采分离工作，把政府采购中心从财政局划分出去，集中采购机构在随后的一段时间出现管理真空。当时的法律法规还不甚健全，采购中心人力也有限，就将部分业务转委托给中介机构操作，从而导致问题发生。
　　
　　此后，广州市政府采购不论是制度建设，还是人员素质，都有了很大提高。客观地说，这件事给我们的教训就是要从制度层面进行源头防腐。比如说，以前从开始接受采购人的委托到最终的开评标，采购中心一般都是安排一名业务员负责，比较容易引发问题。腐败窝案后，我们实行了政府采购代理机构“操作-监管-执行”相关环节的分离制度：第一个部门负责发出（发售）招标文件；第二个部门负责标书制定；第三个部门负责具体的开评标操作。这样，各部门之间能够相互制衡，压缩了人为操作的空间，杜绝了腐败。
　　
　　同时，我们还推行人员定期轮岗制度，通过组织学习和教育加强从业人员的素质。作为监管部门，我们制定了相关的规范，出台了相关的标书编制指南，进行了整个采购流程再造，减少了相关办事人员的自由裁量权。此外，我们还有一个指导思想：能公开的全部公开，能阳光的一定阳光。这几年，我们一直在向这个方向发展。
　　
　　《政府采购信息报》：广州市政府采购公开到了什么程度？遇到的阻力有多大？
　　
　　杨新来：比如说标书公告，以前采购中心发出（发售）的标书只有报名的供应商才能看到，现在在网上就可以免费下载浏览，潜在供应商都可以看，对招标文件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此举不仅有效减少了针对招标文件的质疑投诉，也吸引了更多的供应商参与，扩大了项目的竞争。
　　
　　另外，我们也实现了评审专家的公开，评审完成后让全社会监督专家。供应商如果认为某专家和其所评审的项目有利害关系，都可以提出质疑。我们正在委托广州市信息工程招标中心尝试对评审过程进行公开，这样对维护评审的专业性，并且给相关供应商以澄清和解释的机会都有益处。总之，我们这几年在制度规范、阳光采购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

　　
　　身体力行促“廉政”
　　
　　《政府采购信息报》：从一名纪委书记的角度，您怎么看政府采购制度改革和这项事业的发展？
　　
　　杨新来：总体来说，实行政府采购确实是一件大好事。从党风廉政建设和防止腐败的层面来看，政府采购制度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作为一部法律，《政府采购法》有很多涉及制度层面的内容条款，都是为了规范相关人员的行为，因此能从源头上预防腐败问题的发生。
　　
　　另外，从财政管理的角度来讲，政府采购制度也是非常好的。《政府采购法》规定了6种政府采购方式，但同时要求以公开招标为主。公开必然带来竞争，价格自然会被降低。从我们这几年的实践来看也是如此，统计数据表明，去年广州市采用公开招标方式的采购份额占到了90%以上，应该说，只要是公开招标的采购项目，成交价格肯定较低。去年广州市政府采购实现节约财政资金20多亿元，节支效果非常明显。
　　
　　《政府采购信息报》：您分管政府采购已经5年之久，其中是不是也经历了很多“酸甜苦辣”？
　　
　　杨新来：“酸甜苦辣”可能不是很准确，最多恐怕还是“苦”和“辣”。因为一切政府采购项目，不论是采购人的问题，还是供应商的问题，引发了质疑投诉，矛盾的焦点都会集中到财政部门--行政复议在财政局，最后行政诉讼的被告也是财政局。政府采购监督管理部门总是处于风口浪尖，有时压力会比较大。一方面，因为工作性质，可能会让自己成为被告，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另一方面，我们还要担负廉政风险，因为政府采购涉及多方利益，属于高风险行业。作为纪委书记，我分管政府采购工作后，对政府采购相关部门提出了严格要求。当然，我也带头做起，不拿供应商一分钱，不吃供应商和有利益关系人一顿饭。廉政是干部的立命之本，只有这样，才能秉公处理问题，即便在政府采购活动中引发了一些矛盾和纠纷，原因只可能是相关法律法规不完善或个人能力的高低，而不是人的素质、品行有问题。
　　
　　记者手记

　　坦荡的胸怀　无畏的精神

　　初见广州市财政局纪委书记杨新来，他消瘦的脸庞、炯炯有神的目光给人以精明干练的感觉，同时也似乎向外界透露了一种信息：此人难以接近。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采访刚开始，不待记者发问，杨新来就主动谈起曾经在全国沸沸扬扬的“格力事件”，这让采访前为以什么样的方式提出这些“尖锐”问题才合适而踌躇良久的记者如释重负。
　　
　　杨新来不避讳谈问题，并且坦陈工作中的不足与矛盾，让采访进行得异乎寻常地顺利。他主动向记者揭开诸多事件背后的真实细节，还原事件全过程，更介绍了广州市财政局为化解矛盾所付出的种种努力和艰辛工作，表达了政府采购人面对棘手问题和复杂矛盾时的胸怀与心境。
　　
　　“合法但不一定合理”--这不偏不倚的态度难能可贵，让人心悦诚服。杨新来直面问题的勇气与胸怀来源于长期致力政府采购管理而收获的智慧，更来自他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一身正气--“带头做起，不吃供应商的一顿饭，不吃相关有利益关系人的一顿饭。”杨新来掷地有声的承诺无疑是对“心底无私天地宽”一语最好的注释。
　　
　　在接受采访时，作为纪委书记的他以案说法，反复强调政府采购从业者需要牢固树立廉政奉献意识，恪守原则才能练就坦荡的胸怀和无畏的精神。惟有如此，不论政府采购工作充满何种艰难困苦，不论政府采购工作面临何种复杂局面，都能顺利克服并实现最终目标。
　　
　　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政府采购制度改革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一路走来必然要经历诸多的风雨坎坷。作为推动这项事业发展重要力量，政采人必然要面临诸多考验，不论是法律制度层面，还是操作实务层面，各种层出不穷的问题会让人备感沉重。要想解决这些问题，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面对问题的勇气和胸怀。在杨新来身上，我们似乎可以找到答案。